编者按
6.9%,是2017年上半年中国经济答卷的总体分。这样一个总体分,意味着经济连续两个季度站稳6.9%的增速,意味着经济增速连续八个季度保持在6.7%-6.9%的区间,意味着今年全年实现6.5%左右的增长目标情况乐观。
而在这样一个总体分的背后,是经济各“科目”之间的此消彼长,是“科目”内部的均衡向好。
比如,工业经济升温,6月份规上工业增加值增速创下近30个月来的高点。在工业的内部,得益于大力去产能,钢铁、煤炭、化工等行业利润转好;受惠于产业变革,工业机器人、集成电路等产品产量大幅增长,制造业加速向中高端迈进,使得工业增速与发电量出现了背离。
比如,新经济动能加速成长。上半年,电商、战略性新兴产业等新业态、新产业表现突出,显示随着新主体、新技术的发展,中国经济新动能正加速成长。
再比如,消费正悄然成长为一股强大驱动力,为中国经济输送微观动能。并且随着居民消费的升级,服务业主导经济增长的特征更加明显。
在农村,农民进城置业,养老、教育甚至旅游支出不断增长,网购也大大释放了农村的消费力量,追赶着城市的步伐;在城市,健康医疗服务、文化体育等支出爆发,人们走过刚需型消费的阶段,开始为“更好的生活”买单。
而这些微观基础的变化,都是今后的宏观政策需要考虑到的地方,也是中国经济动力切换的发力点之所在。(何苗)
导读
经济站稳6.9%的背后,我国微观层面发生很大变化。消费升级,尤其是三四线城市消费升级态势明显,今后的宏观分析要充分考虑到这方面的预期。
上半年中国经济增速站稳6.9%背后的原因是什么?后续走势如何?工业、服务业、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等加快的背后,中国经济结构正经历着怎样的变局?
7月17日,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、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执行院长刘元春在北京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的专访认为,全球经济形势好转,对我国出口消费拉动明显,加上国内稳健的消费增长,使得上半年中国经济实现超预期6.9%的增长。
特别是,经济站稳6.9%的背后,我国微观层面发生很大变化。消费升级,尤其是三四线城市消费升级态势明显,今后的宏观分析要充分考虑到这方面的预期。
出口+消费同步拉动上半年经济
《21世纪》:中国二季度增速为6.9%,与一季度持平,超过此前市场预测的水平。这种超预期的增长主要是什么原因造成的?
刘元春:上半年经济出现超预期的状态,主要有以下几个因素:
第一,出口持续向好。这对工业带动作用明显,使得整个工业增长超预期。
第二,消费增长不错。主要是汽车消费超预期,去年大家预计今年汽车消费会是负增长或零增长,但实际数据显示,上半年汽车消费增速回升到5.2%,进而带动上半年汽车生产制造业增加值实现13.1%的增长,都比原来预计的状况要好得多。
第三,高新技术、战略性新兴产业还在持续向好。如计算机制造业增加值增速接近14%,集成电路同比增长23.8%,工业机器人同比增长52.3%,这些高技术产业增长迅速。
总体来看,全球经济复苏对中国出口的影响显著,在消费和出口同步拉动下,上半年工业反弹,以及上游产业往下游传递的力量等因素,都要好于预期。二季度释放明确信息,经济的微观基础很扎实,比如大量企业利润出现明显上扬,工业领域投资回升明显,实体经济的这些积极变化为稳定信心、稳定预期打下很好基础。
上半年积极财政政策持续发力
《21世纪》:一季度数据出现“开门红”时,很多分析认为一季度经济得益于系列稳增长政策。上半年稳增长政策力度如何?
刘元春:目前稳增长的力度仍然很大。很明显的是财政赤字,仅上半年就出现政府支出大大超出政府收入,超出规模有6000多亿元(一般公共预算支出超出将近9000亿元,政府性基金结余有2000多亿元)。
上半年政府收入水平大致为11.7万亿元,但政府支出规模在12.3万亿元。今年上半年就出现政府赤字,说明当前积极的财政政策在持续发力,今年整体财政收支平衡压力比较大。
稳增长政策第二个表现在于,基础设施投资增速在回升,上半年增速达到21.6%,这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房地产投资增速放缓带来的缺口,使得三产投资增速不至于回落过快。
下半年要面临的几个考验
《21世纪》:经济微观基础稳住了,积极财政政策也没有退出,下半年经济走势如何?
刘元春:下半年经济会相对趋稳。我们预计三季度增速6.7%左右,四季度稍微再弱一点,全年经济增速收于6.7%-6.8%的区间。
下半年经济趋稳,跟去年下半年基数较高有关,更重要的在于部分参数有下滑空间。不过,按照原定目标,今年经济增速预期在6.5%左右,实际工作中争取更好——当前经济运行在预期空间内,无需出台特别的政策来平抑。
下半年面临以下几个考验,第一,地方政府债务负担加重,财政收支压力加大,可能会使得地方政府稳增长力度难以保持过去的增速。第二,全国金融工作会议释放信号显示,随着金融秩序的进一步整顿,资金适度从紧的取向很明确。国企要进一步去杠杆,国企投资增速可能会放缓。第三,房地产。当前房地产各方面参数都好于预期,这种状况可能延续到四季度初。但房地产调控是中期需要坚持的政策取向,后续房地产投资可能会受影响。上半年收紧了房地产信贷融资,政策会有滞后效应,下半年会有所反映。
中国“大消费”概念成型
《21世纪》:上半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10.4%,消费对经济的贡献度在不断提升,有分析认为中国经济的动能正从投资拉动往消费拉动转变。你怎么看?
刘元春:这是必然的。中国“大消费”的概念,基本成型。目前来看,整个国家处于消费升级的状态,农村消费升级更为猛烈,带动乡村消费品零售额增长很快。
随着农民收入的增长,消费从过去吃穿向住行全面迈进,农民工在县级城市进行置业,这使得三线城市房地产出现复苏。随着人口城镇化进程,居民养老、教育的支出大幅增长,购买汽车的愿望逐步实现。此外,由于网购的发展,使得农村销售成本大幅下降,农村的消费力量被释放。
城市消费中,旅游、健康医疗服务等增长很快。特别是旅游,境外比境内旅游增长还要快,表明中国消费潜力很大。
释放消费潜力
《21世纪》:上半年汽车消费超预期,下半年状况会如何?
刘元春:目前汽车消费主体在三四线城市,上半年汽车出口维持较高的增速,加上汽车购置税减免政策的扩容,汽车消费短期不会出现过大的回调。
更重要的是,如果房地产调控取得成功,把被房地产套住的消费,真正用到日常的消费中,中期来看对消费的支撑作用很大。
在高房价压力下,大家的消费是压抑的,大家要节衣缩食去买房子,如果房地产采取两条腿走路,一条腿市场轨的商品房价格能稳住,另一条腿的保障住房能持续增长。当前居民花费在房地产的投资在10万亿左右,如果将近三分之一,即3万亿资金腾出来,会使得全国零售总额增长10个点。房地产的吸金作用,对消费升级和消费加速有很大抑制作用。当然,房地产本身会带来消费,如家具、装修等消费,房地产调控对消费短期有负面作用,但中期是明显的利好。
“强监管”下半年持续
《21世纪》:全国金融工作会议,提出把降低国企杠杆率作为重中之重,还要严控地方政府债务增量,要降低实体经济融资成本等。这会对下半年货币政策带来什么影响?
刘元春:下半年“强监管”仍会持续,表外业务、影子银行资管产品等会持续回落,上半年银行贷款比较正常,流动性出现结构性变化。下半年对国企杠杆的关注,会对国企传统宽松授信带来冲击。市场利率上升的压力,央行会采取相应的办法来平抑,融资成本不会出现较大的上升。
总体上而言,货币政策维持中性,有些部门有趋紧的压力,比如房地产、国企。当前方向既定,操作模式会更加审慎,多元化的政策工具组合会频繁地使用,最重要的目的是引导正确的预期。
《21世纪》:降低国企杠杆率、严控地方政府新增债务,最终的目的是什么?
刘元春:是要整顿金融秩序,让整体债务水平处于可控范围。国有企业债务过高,和地方政府债务,是目前系统性金融风险存在的两个点,被地方政府、国企占用的资金,未来要更多地释放到实体经济、有绩效的经济部门。
不因控制风险而出现更大的风险
《21世纪》:降低国企杠杆率、严控地方政府新增债务,是否会对下半年经济产生影响?
刘元春:肯定会对他们有很明显的影响。比如现在钢铁企业利润虽出现好转,但债务率仍高,借新还旧压力很大,一旦停止给他们输血,造血功能又未形成,会对他们的生产带来影响。
政策层面,国家会把控好力度。会维持三稳,即宏观政策要稳、信心要稳、金融要稳。去杠杆也不是去得越快越好,要循序渐进,要软着陆,不然会因为控制风险而出现更大的风险。
要多关注微观基础的变化
《21世纪》:下半年宏观调控,要注意哪些重要的点?
刘元春:首先,要保持定力,当前中国经济趋稳的基础很扎实,不管是外部经济形势,还是内部微观基础。再者,对地方政府行为的变异要高度关注。现在地方政府举债行为更加隐蔽化,通过PPP、政府产业基金、扶贫贷款等方式,举债出现隐性化态势。
另外,当前金融强监管和中性货币政策的搭配,局部地区的流动性风险要特别关注。
最后,对于消费微观基础的变化、房地产格局变化等,要重点监控和研究。当前微观层面已经发生很大调整,是带来了近年来经常出现的超预期现象。比如,城市的消费升级和最关键的农村的消费升级,这种消费升级有一些促进的作用,包括三四线城市汽车消费状况很好,三四线住房消费状况也很好,目前三四线城镇化的内涵发生质变。对中国的微观基础悄悄发生的一些结构性变化关注不够,会导致我们宏观判断上的失误。